看书阁 > 都市小说 > 她执凶刃 > 第四章  皇帝

提起当今皇帝盛云骁,大家脸上都得有点菜色。
那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男人,人生轨迹完全和先帝给他赐名的美好希望背道而驰。
皇帝当了一十四年,没什么大建树不说,还将先帝爷留下的家底一点一点的败了个干净。
不仅干过随便封人公主的荒唐事,还曾经违背祖训,既不立嫡也不立长,稀里糊涂将还不满周岁的小儿子推上太子之位。
说白了若将来青史有他一笔,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。
被皇帝当众点了名,季砚书也并不诧异,老老实实起身坐在了皇帝身边。
她往下面环视一圈,坦然接受了自下而上数不清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。
在座各位都是人精,但凡长了两只眼睛的大概都能看出来,季砚书这个“半路公主”,倒是比皇帝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还要受宠一些。
不过倒也没人在意,季桓死了这么些年,当年的北境军走的走死的死,早不成气候了。
季砚书又是个从小养在宫里的姑娘家,走在外面人人道一声“殿下”,说白了跟个养在皇帝身边的鹦儿雀儿没什么不同。
两个皇子斗得昏天黑地,老皇帝嘴上不说,心里肯定是闹心的,留这么个小棉袄给他一些承欢膝下的乐儿而已,难道还要将猫狗放在心上吗?季砚书默默扫视了两圈都没看见太子人影,心下疑惑,亲爹过生日,儿子却没来,皇上也没多过问,看起来倒像是早就知道,并不生气。
皇后年前就病了,直到现在也没好,自然也不会来了。
上首就坐着皇帝和她两个人,季砚书暗自叹了一口气,明白自己今天这是替别人全孝道来的。
想通这一点,又突然觉得老皇帝有点可怜。
盛云骁不愧和长宁王亲如手足,连带着好像都有那么一点六亲缘浅。
元康皇帝子嗣不丰,后宫佳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,孩子却统共才得两个半——两个实在皇子,季砚书不是亲的,勉强算半个。
大皇子野心不小,又是皇后嫡出,韩丞亲侄,金銮殿上站着的大人们多一半都和他有牵扯,巴不得他的皇帝老爹早死。
太子虽小些,尚难和他大哥制衡,却也是个心里有计较的,大抵也不太希望他爹长命百岁。
但是季砚书长在宫里这些年,年纪虽然最小,却一直旁观者清的明白,盛云骁虽没什么治国理政的大能耐,但是于做父亲一道,却是狠狠下过功夫的。
她记得自己初入宫的那些年,和太子一起养在静妃娘娘膝下,每每一起下了学,就总能在东宫门口看见皇帝的轿辇,那个总穿着一身明黄的男人就会用他宽大的手掌牵起两个孩子,一并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。
皇帝不似老王爷严格,可能是因为自己年幼时也不学无术,深谙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”的道理,闲来无事从不揪着他们问功课,只喜欢带他们去御花园打秋千,放风筝。
印象中那男人的手掌又宽又有力,打的秋千高又高;那手掌又实在灵活,放的风筝远又远。
那时候,就连生性稳重的小太子,都总是能开怀一笑的。
季砚书曾坐在这个九五至尊的肩头上游览御花园里百花盛开之景,曾吃过这握着指点天下的御笔的手亲自喂的花糕。
老王爷没来得及倾注在她身上的那一份父爱,都由盛云骁补齐了一并给她,一分不曾差过。
思及此,季砚书的面色不由得缓了缓,一抬眼就看见元康皇帝的龙袍袖边。
“想什么呢?这么入神。
”元康帝不满的收回手,季砚书面前的碗里就多了一块桂花糖糕,他不怎么走心地责怪道,“这些年越发没规矩,除了照例进宫请安,平时影子也不见一个,都白疼了。
”季砚书闻言便笑,凑近皇帝耳边小声的讨饶:“砚书知错了,这不亲自带了礼物来请罪么,皇伯父大人有大量,饶我这一回,就别气我了罢。
”元康皇帝本也没有真的和她生气,听了这话,瞬间就感觉整个肺腑都熨帖了起来,十分受用,又转身吩咐黄公公给季砚书添菜,季砚书心情不错,也很给面子的挨个儿尝了。
正吃着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:“平西大将军到!”这一声之后,在场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。
谁?季砚书脸上刚还新鲜热乎的笑意就那样僵住,可旁边的元康皇帝却仿佛瞎了,没事人似的招呼跪在地上的人起身:“玄明不必多礼,快快起来。
”下首跟着韩弋服侍的时春也愣住了,饶是她出身乡野,再没见过世面,“平西大将军”这几个字,她也是听得懂认得出的。
那么这位平西大将军是何许人也呢?此人名叫顾玄明,是钟老将军从北境捡来的一个孤儿。
五年前突厥人举兵南下,十六岁的顾玄明只身潜入突厥营帐,一把火燎了他们的粮草,从此一战成名;二十岁就挂帅出征南疆,大胜得归,一跃成为了大祈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将军。
少时第一次凯旋回京,打马长安街,不知道成了京城多少姑娘小姐的春闺梦里人。
顾玄明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,他其实长的很有些锋利的美感,看着有一点像是中原和西域的混血,眉目深邃,身材高大,莫名很有压迫感。
“顾大将军?”时春小孩子似的去拽侍书的袖子,为见到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感到不真实,完全没注意侍书一瞬间皱起的眉头,“真的是顾大将军!他可有五六年都没回过京城了。
”内侍们很快在靠近皇帝身边重新布置了桌子添了菜,皇帝似乎与这位常年不回京城的顾大将军很有话讲,拉着顾玄明在一旁说起话来,很快就不管旁人了。
在场众人的表情在震惊过后又很快变得五彩斑斓,心怀鬼胎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,一时间谁也没琢磨清楚陛下这是什么意思。
不一会儿歌舞又起,韩弋坐在一隅自顾自喝着杯中酒,从他这个角度看去,大皇子坐在原地,神情虽依旧波澜不惊,身侧的手却蜷起来,暗暗捏了捏衣角。
钟老将军已然年老,钟沁却还不是能拿得起三军的年纪,未来虎符会交到谁的手里一目了然。
顾玄明自从受封大将军之后就再没回过京城,安安稳稳在北境呆了五年,这次仓促归京,是为了什么事?能为了什么事?大皇子行事谨慎,显然明白其中蹊跷,可他现下正愁不能在铁板一块的大祈军权中横插一脚,若能说动顾玄明与他为伍,那些杂七杂八的忧虑也就尽可消了。
韩弋一口饮尽了杯中酒,听着季砚书带来的那个小丫头在后面叽叽喳喳自以为小声地叫唤,在心里暗暗发笑,这下子京城可有的热闹了。
但这些他其实都不是很在意,大皇子和他父亲姑姑弄权弄到天上去也和他没有关系,唯一让他在意的——韩弋转头看向自从顾玄明出现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季砚书,眼里那点笑意很快就消失无踪了,他握紧了手里的酒杯,脸色沉了下去。
季砚书刚和起身的顾玄明视线相对,便快速的低下头,一瞬间竟有些恍惚,她不记得上次见顾玄明是什么时候了,记忆中那张脸还是稚嫩的,脸庞没有这样锋利的弧度,配上那双被大漠黄沙打磨过的眼睛,让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。
君臣二人寒暄了好一阵,元康帝才把目光又转回来,看见季砚书发呆,便开口询问道:“累了?”季砚书回神,忙道:“没有。
”元康帝又让下人给季砚书上了一碗汤,他似乎也是乏累了,伸手揉揉眉心,轻声嘱咐:“累了也先缓缓再回去,如果不想在这坐着,就去宫里看看静妃,她也很想你。
”季砚书老老实实答:“是。
”元康帝点点头,见该说的都说了,想见的也都见了,他松了一口气,拍拍屁股,起驾回宫了。
元康帝一走,季砚书也没了留在这儿的理由,好在底下文武百官都忙着围绕大皇子转,季砚书趁人不注意,悄悄溜出了大殿。
季砚书在宫里小住过几年,路还都算熟悉,也没打发人跟着,循着记忆里的路,朝着后宫西北角那个偏僻的宫殿走去。
静妃娘娘人如其名,特别老实,是老皇帝还是王爷时就跟在身边的。
母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,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几乎为零,但办事儿却非常的给力,省心的不行,皇上满意,连带着对静妃也高看一眼,赐了这么个封号。
携芳殿里下人不多,季砚书一路走到内院都没见着人,只有主殿一间屋子亮着灯,就在她想着是不是来的太晚,静妃娘娘已经歇下时,主殿的房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从里面款步走出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。
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,面容还年轻的很,身上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外袍,抬头看见站在园中的季砚书,眼中顿时闪过惊讶。
“彤儿?”